“……”
第一杯调好的酒直接搁林遇青面前,她推开:“你喝吧,我不喝酒。”
“你不会喝?”
“不太会。”
“那不就是会!?”
“……”
林遇青顾忌着腿伤,虽然已经没那么疼,但毕竟马上就要芭蕾比赛,她想尽可能养好伤。
可她又实在是个很拧巴的人,从不主动说自己的软弱与疼痛,怕显得矫情,也怕被同情被关怀,这是那些孤零零的日子里潜移默化中塑成的堡垒。
“不会吧,不会是梁树生不允许你喝酒吧?!”邱雨忽的睁大眼,“他连这都要管你!?”
不能喝酒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!
邱雨回头朝后头卡座里的梁树生看一眼。
他没看这里,正捏着个酒杯,手腕微微垂着,手指修长骨感,慵懒散漫。
“没有,他……”
“你就别给他找借口了!”
邱雨打断,怒其不争哀其不幸,“你可别被那混蛋吃死了!这样,咱们喝酒,我跟你讲讲他以前的事儿呗。”
“什么以前的事儿?”
“还能是什么,‘里头’的事儿。”
林遇青一顿,被这个诱惑吸引到。
她拿起眼前的
酒,喝下半杯,笑:“行啊。ツ[(.)]ツ?ツ。?。?ツ()?()”
“爽快宝贝。()?()”
邱雨笑眯眯的,朝梁树生方向又瞥一眼,凑到林遇青身边。
“你知道他是因为什么进去的吗?()?()”
“大概知道。()?()”
“可以啊,梁树生连这都告诉你了。”
邱雨说,“其实这事儿我都替他打抱不平,都是自己小孩怎么能那么不公平,后来那半年他妈都没来看过他一次,倒是他爸来过几次,不过后来他也就干脆拒绝了,都不见。”
“他脾气硬,骨头也硬,这性格招女生,也招苦头。你知道吗,那里都是问题少年,残暴没同理心加上心智不成熟是最可怕的事儿,梁树生太惹眼,刚进来那会儿也被好些人欺负。”
林遇青愣了愣。
她从来没有将梁树生和“被欺负”这三个字联系起来过。
连想象都困难。
邱雨看着她表情,笑了笑:“心疼啦?“
“可……他的身份,怎么会有人敢欺负他。”
“你当能进少管所的都是什么人?好些人连爹妈是谁都不知道,三观歪得吓人,光脚不怕穿鞋,你就是真天王老子来了都不作数,梁家少爷又算什么?”
林遇青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大概是见惯他强大的模样,就无法接受他也有脆弱的时候。
“而且,你以为他出生就像现在这样啊,还不是一步步锻炼出来的?”
“在……那里?”
“嗯。其实他刚进来那会儿也不怎么会打架,挺乖,一看就是那种锦衣玉食没受过什么挫折的贵公子哥,都没干过什么重活累活,后来挨了几顿打,他也打回去了,久而久之,那儿的几个刺头都不敢再惹他。”
邱雨笑了笑,揽她肩膀,用很轻松的语气说着:
“梁树生靠着流血,在那里建立了新的食物链。”-
梁树生并未在酒局上久留,时不时朝吧台看,等时间差不多他便起身告辞。
径直走到林遇青身后,刚拍一下她肩膀,却不料她回头之际没坐稳整个往后倒下来,正好额头磕在他胸口。
梁树生下意识搂住人腰,抬眼,视线扫过吧台上一排空酒瓶:“喝酒了?”
她抬起头,目光直直看着他,脸颊红扑扑,然后手指比划了下:“一点点。”
“……”
梁树生看邱雨:“你灌的?”
“我可没灌,她自己要喝的。”
邱雨觉得梁树生现在这样,和网上说的那些管女朋友穿衣自由的男的没什么区别,没魅力极了,不耐烦,皱眉,“你怎么这也要管?”
“她他妈脚扭了。”
“啊……?”
邱雨看向林遇青的脚。
心说我冤枉啊,她没告诉我这事儿。
而且,喝酒对脚扭的影响应该、应该……没那么大吧?
这么凶做什么?-
梁树生挺不爽的,拎起林遇青就走了。
酒吧外起风了,卷起这座城市初秋最早的落叶。
来来往往很多人,车多,却不好拦。
梁树生将林遇青放一边,自己抬手拦车。
结果还没两秒,这酒鬼就晃悠悠往前一个踉跄,跌在他身上,额头贴在他后背。
梁树生转身,冷着张脸看她,不耐烦地斥道:“你给我站好了。”
“脚疼。”
她委屈模样,眼睛因为困和醉意半眯半睁,脸红扑扑,然后忽然朝梁树生张开双臂,脆生生道:“背我。”
“……”
梁树生眉心一抽,然后手背在她额头拍了一巴掌,啪一声。
“少给我撒娇,爷不吃你这套。”冷漠极了。
林遇青站在原地看他,下眼睑微微泛着红,眼睛眨啊眨,睫毛扑闪扑闪的。
她头发有些乱了,几绺碎发滑落,被风吹起。
“背、我。”她一字一顿,愈发理直气壮。
梁树生看了她好一会儿。
他冷脸时表情挺凶的,看着很不近人情。
而林遇青喝多酒,脑袋昏沉脸发烫,就那么固执地跟他对视着。
过了不知多久。
梁树生无奈叹了口气,转身蹲下来。
“滚上来。”
林遇青搂住他脖子,贴上他的背。
梁树生手环过她的腿,起身。
又闻到那股好闻的雪松木气味,因为酒醉动作就没了分寸,林遇青夸张地深吸一口气:“梁树生,你真好闻。”
他没什么语气:“你是变态么。”
“哼。”她小小声,头靠过去,下巴搁在他肩膀,耳朵贴着。
他耳朵有些冰,而林遇青的滚烫。
她继续小小声地说话,喝多酒胆子更大,也嘲他的表里不一:“嘁,刚才是谁说不吃这一套的。”
“林遇青,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。”
他说着,还真松开双手。
林遇青“啊啊啊”的大叫,搂紧他。
梁树生笑着重新抱住她,挑眉:“你再说个试试。”
林遇青不说了。
这一片地儿刚装了摄像头,出租车不能随便停。
没法儿,梁树生便背着林遇青往前走,走过一条天桥,到马路对面去打车。
林遇青就这么趴在他背上,安分了片刻后又张着手摸上他的脸,语气委屈巴巴:“梁树生,你不要哭。”
“别耍酒疯。”
她手在他脸上胡乱抹,重复:“梁树生,你不要难过。”
“……”
林遇青靠在他肩头,脑海中都是刚才邱雨跟她说的那些。
她几乎在邱雨的叙述中看到了曾经的那个梁树生。
无助、落寞、痛苦、浑身是伤、挣扎求生。
“一切都会过去的。”林遇青轻声说,“我们都是,一切都会好的。”
梁树生脚步倏的一顿。
一切都会好的。
这是那年雨夜,警察局外,林遇青对他说过的话。
也是那半年来他无数
晦暗梦境中支撑他一日日走过来的话。
梁树生侧头看她,
许久后,
他问:“那年,
你遇到了什么?”
可林遇青压根听不进他的话,
只轻声说着:“梁树生,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,不要去听别人讲的话,也不要回看过去,我们、我们……”
她打了个酒嗝,停顿。
“别吐我身上啊。”梁树生声音淡淡。
她磕磕巴巴继续说:“我们、一、一起……”
然后高高举起一只手,挺中二,“跟命运抗争吧!”
梁树生笑了下,张了张嘴,但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来。
走下天台,站在红灯前的斑马线,马路转角处有一个下坡,竖着个大广角镜。
梁树生瞥见,视线停顿。
广角镜中,林遇青头发已经散开,垂着,脸颊绯红,醉酒让她全身棱角都软和下来,软绵绵地挨在他颈边。
梁树生勾唇,腾出一只手拿手机,对着镜子拍了张。
“你在拍什么?”身后的醉鬼不知何时睁眼。
梁树生收起:“没什么。”
“我看到了!”林遇青突然起劲儿,“你在拍我!”
“……”
“拍的好看吗,你给我看看。”
“你吵死了。”
“你是不是拍我丑照了……不行,你必须给我看。”
“不给。”
林遇青在他背上胡乱拧动,然后忽然又不动了,眼睛睁大:“梁树生,你耳朵怎么这么红呀!”
“……”
出租车终于到了。
梁树生拦车,拉开车门,将人放下,抬手捂住林遇青嘴,很不温柔地将人塞进车里。
“唔唔唔!”林遇青挣扎。
“林遇青,闭嘴。”
他看起一个字,我现在就把你扔深山老林去。”
林遇青缩脖子,红彤彤的眼睛看着他,终于闭嘴了。
前排司机笑着转过头来:“小伙子,年轻时对女朋友这么凶,小心以后遭报应变妻管严啊。”
女朋友。
梁树生停顿了下。
出租车在热闹繁华的马路行驶着,人来人往、川流不息,他们正从喧嚣中离开,一起回家。
梁树生心尖忽的像是被什么掐了下,有什么东西开始抽丝剥茧、拨云见日。
毋庸置疑,林遇青于他而言是不同的,
她生于他最晦涩艰难的梦,又一步步焕发于他的真实生活中。
……
出租车停在御水庭外。
梁树生付了钱,抱着已经睡着的林遇青上楼,将人放到床上,这才轻轻旋开床头的夜灯,温馨和煦的橙黄暖光铺洒开来。
梁树生站在床边,看着安静下来的林遇青。
想到她方才说的。
——一切都会过去的。我们都是,一切都会好的。
——我们一起,跟命运抗争吧。
他缓缓弯下身,伸手想碰她的脸颊,身躯落下的光影让她睫毛颤动,很微小的颤动,梁树生却重新收回手。
他看着林遇青,忽的妥协地扯了下嘴角,低声:“青,如果这不只是一个游戏呢?”
作者有话要说
评论掉落红包